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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艺术,公众常常问的问题是: 为什么那些看起来很简单、随意的艺术品能卖这么贵?这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吗?在以前,艺术圈其实并不在意公众是如何理解和评价艺术品的。因为艺术市场已经形成了一个闭环:艺术家、评论家、画商和收藏家。然而近年来,公众的评价变得越来越重要。一个作品如果被面向公众的美术馆/博物馆收藏,并受到公众的认可,艺术家的身价就会倍增。原本封闭性极强的艺术圈子也打开了一个缺口,全球范围内也不断地涌现出服务公众艺术需求的艺术节。

因艺术节而重生的小岛

濑户内海国际艺术节

        日本濑户内国际艺术节自2010年开始,每三年举办一次。艺术节主要的场所在日本香川县高松市附近的几个小岛上。这些小岛们零零散散地点缀在碧蓝色的濑户内海上,艺术节会邀请世界各地知名的艺术家根据小岛当地环境创作,吸引了来自全世界的游客与艺术爱好者。

▲ 日本濑户内海远景

        然而在几十年前,濑户内海岛群并不是一个世外桃源。这些艺术节的小岛都牺牲了生态环境,以发展工业。这些小岛们曾是日本工业奇迹诞生的核心地带,千百年来以捕鱼为生的渔民们,因明治维新的工业发展而投身到炼铜产业之中。随着工业的发展,周边环境也开始恶化,例如直岛因为制炼所释放出的亚硫酸瓦斯变得山秃林枯,丰岛、犬岛也都被工业废弃物和亚硫酸瓦斯污染。随着环境的恶化,岛上的工业也衰落了,年轻人纷纷离开小岛。就这样,岛屿的经济不断下滑,老龄化越来越严重,就将变成一座座被抛弃的岛屿。这时候日本福武财团买下了直岛的南部地区,并邀请建筑大师安藤忠雄等知名艺术家在岛上设计美术馆,酒店等建筑,例如Benesse House Museum、地中美术馆、和ANDO MUSEUM。自此,恢复濑户内群岛原本的美丽风貌,振兴当地经济的濑户内国际艺术节的项目齿轮开始运转。

▲ 直岛上的美术馆

        福武总一郎曾剖析过岛上老龄化严重的原因是,年轻人觉得自己的家乡没有活力,没有魅力,不值得留下来,所以纷纷出走。然而,福武总一郎却觉得,岛屿上的人们活得非常幸福,不像大城市的人们每天都有长时间的通勤、加班加点地工作,并且幸福感很低。

        由此,濑户内国际艺术节的两条主线逐渐明了,第一条是运用现代艺术的力量,重塑岛屿魅力。艺术节虽然三年举办一次,但是展期很长,横跨春夏秋三季,在不同的季节开放的艺术品不同,让来访者每次都有新体验。岛上的艺术品也包罗万象,是来自180多个国家的艺术家协同创作的产物。

        第二条是挖掘岛屿的本土风情,重振当地文化。安藤忠雄等建筑家在成功建造岛上博物馆之后,提出来空屋计划。该计划希望依托原有的岛上老房子,进行改造,展现本土风貌与故事。除了改造老房,当地岛民也积极参与到艺术节的创建之中,他们将自己的屋子改造成餐厅,宣扬当地独特的食文化。

▲ 濑户内国际艺术节标志性雕塑,草间弥生的南瓜

        就这样,濑户内国际艺术节凭借其独特的魅力,来访者越来也多,从第一届的97万人次,增加到最近举办的第三届的104万人次。根据日本经济新闻统计,第三届濑户内国际艺术节带动了岛屿以及附近的香川县的经济发展,访客停留的时间变长、消费意愿变大,整体经济拉动效果高达139亿日元,和2013届相比增加了5%个百分点。

        经过多年的发展,如今的岛群中最大的岛屿——直岛,被誉为艺术的圣地。在岛上散落着知名艺术家的作品,当地的岛民们也成为艺术节的重要后援力量,热爱艺术的年轻人们来到了岛上,整个岛屿变得欣欣向荣,充满活力了起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

失败的日本札幌艺术节

        看到濑户内国际艺术节的文化与经济影响力,日本各地也纷纷效仿,然而跟风并不能保证成功,例如日本札幌艺术节就远远没有达到预期的影响力。

▲ 札幌国际艺术节海报

        2014年第一届札幌艺术节结束之后,日本网络上涌现出了大量的反思与批评:札幌艺术节不够热闹,没有艺术节的氛围。札幌市民并没有参与艺术节举办的意识。札幌市内的艺术节宣传活动没有始终如一,中途就失去了力度。其中反思最为深刻的大崎龙史评论家的文章指出,札幌国际艺术节失败的根本原因来自于一开始它便没有动员当地的民众。2014年第一届札幌国际艺术节是由艺术家坂本龙一担任总策划,并提出了“从现在开始,考虑如何让都市和自然共存的方法吧”的主题。然而这个主题完全是艺术家本人的构思,当地的民众既没有参与,也没有共鸣。这使艺术节悬浮在了空中,失去了吸引力。这与上文提到的濑户内国际艺术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濑户内国际艺术节特别重视当地居民的参与与认同,并且组建了专门的志愿者小队,由当地居民带头,来自各个地方的志愿者共同协作以帮助艺术节的顺利举办。

▲ 札幌国际艺术节实景

        2014年的第一届失利的札幌艺术节并没有就此停止,在2017年它重新出发,邀请了音乐家大友良英作为总策划人,并且针对当前艺术节处处开花的现状做出了反思,提出了新的主题:“艺术节到底是什么呢?”遗憾的是,这第二次的札幌国际艺术节依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虽然第二届札幌国际艺术节的举办场所由原来的18个场所,增加到了45个场所,但是访客人数却从第一届的48万人次下降到了37万人次。针对本次艺术节,很多访客表达了失望的心情。艺术品过于粗制滥造,没有感动与震撼的感觉,反而开始怀疑这些东西真的配得上被称为艺术品吗?还有一些访客尖锐地指出,本次的艺术节似乎为了弥补前次的不足,大量借鉴了濑户内国际艺术节等成功例子,拷贝了它们的模式,毫无新意可言,还有抄袭之嫌。

 

▲ 札幌国际艺术节展品

        在两次连续失败之后,札幌市政府受到了当地居民的责难,认为他们随意挥霍税金,而未达到应有的效果,并强烈呼吁问责市长与艺术节筹划部门。札幌国际艺术节的例子证明了,艺术节并不是一个百发百中的计划。

已成系统的欧洲艺术展

威尼斯双年展与卡塞尔文献展

        威尼斯双年展历经百年而不衰,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展会之一,从1895年的第一届开始,经历了世界大战等变故,也见证了当代艺术的发展变化。威尼斯双年展可以说是当前世界上遍地开花的双年展的源头,也被称为是当代艺术界的奥林匹克。威尼斯双年展的国际声誉日益浩大,来自世界各地的访客络绎不绝,访客数量从刚开始的224000人,增加到了现在的约 500000人。威尼斯双年展主要由国家馆内的展览与四十多个平行展组成。在威尼斯这个小岛上,几乎所有能用来做展览的空间都摆放上了艺术品。威尼斯双年展和中国的渊源也颇深,1933年威尼斯双年展的总策展人奥利瓦邀请的十三位中国艺术家,十年后,中国当代艺术在威尼斯双年展占有了一个专属的中国场馆。而到2017年,中国参展的艺术家达到了顶峰的300多人。

▲ 2017年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

▲ 2017年威尼斯双年展意大利馆

        威尼斯双年展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可以在一个场所看到世界各地的现代艺术发展情况,成为各地艺术家、收藏家和艺术爱好者们的交流平台。在这个成功的平台背后,也有着一套成熟的运转体系。威尼斯双年展由威尼斯双年展组委会负责整体的运营与执行,组委会的资金来源主要来自政府拨款,收取参展商的参展费用和赞助收入。然而针对参展艺术家来说,向组委会缴纳的费用并不多,绝大部分都是缴纳给了威尼斯当地的服务商。例如有一些展览类别上,展商自带的布展工人受到限制,不得不雇佣当地高价的工人。还有雇佣看管展览人员费用,因为艺术展而节节攀升的旅馆费、伙食费和交通费。可以说,威尼斯这个小小的水上城市就是依靠服务行业而发展的,而双年展则是威尼斯的标杆性看点。

       除了威尼斯双年展,欧洲的另一个重要艺术展卡塞尔文献展也因为多年的发展,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卡塞尔文献展每五年在德国的卡塞尔市举办一次,每次展览都持续一百天,又被称为100天的博物馆。第一届卡塞尔文献展是由艺术家、教师兼策展人的阿尔诺德•博德建立在1955年作为Bundesgartenschau (Federal Horticultural Show) 的一部分举办的,意在总结19世纪到20世纪初的早期现代现在创作,共吸引了130000名访客。它的最初目的是希望德国艺术能够跟上世界当代艺术的脚步,同时也批判了纳粹文化的黑暗面。

▲ Vlassis Caniaris(1928-2011)的两件装置作品“跳房子”和“共存”陈列在卡塞尔文献展

        文献展始终坚持着学术性的初衷,长达5年的周期给予了艺术家至少1-2年的创作时间。同时,和其他的艺术展不同,卡塞尔文献展并不接受艺术家的报名与画廊等艺术商业机构的推荐,其艺术品全部由专门的策展团队进行全球范围内的筛选与邀请。整个策划与筹备过程及其严谨与细致,给予了策展人足够的思考与打磨的时间,保证了策展人学术主张不受感染,整个文献展基调严肃,而非简单地将艺术家与爱好者们聚在一起狂欢。由此,卡塞尔文献展成了先锋艺术的实验场,卡塞尔文献展已不仅仅属于德国,它已经成为国际当代艺术的一个重要坐标,是西方文化界关注的焦点,也是西方社会的时代镜像。

▲ 2017年卡塞尔文献展标志性展品:

Marta Minujín的 The Parthenon of Books

        同威尼斯双年展一样,卡塞尔文献展也改变了一个城市的故事。卡塞尔原本是一个工业城市、军工城市,在二战期间曾被轰炸成废墟。这座德国黑森州北部唯一的一个大城市,有着得天独厚的发展艺术展的基础。这里大约有106平方公里,人口将近20万人,整个城市有着足够的场地面积供艺术品的摆放,还有当地的餐饮、住宿与交通系统承接四面八方来的游客。另一方面,卡塞尔有着深厚的文化传统,其城市地标大力士神像就兴建于文艺复兴时期。得益于卡塞尔文献展,这座城市变成了文化城市和艺术城市。

        最近一次的第14届卡塞尔文献展迈出了德国国门,在雅典也开设了展区,总策展人亚当-兹米克斯基(Adam Szymczyk)提出了37000万欧元的预算,实际花费的金钱还超过了这个数字,可以说该届文献展成为了世界上耗资最高的视觉艺术展会之一。

        无论是威尼斯双年展,还是卡塞尔文献展,由于其发展时间长,积淀深厚,都发展出来一套完整的展览系统与支持系统,成为世界知名的艺术展带动城市的范例。

南美洲的困境

巴西圣保罗双年展

        巴西圣保罗双年展创始于1951年,是仅次于威尼斯双年展的,第二大历史悠久的双年展。圣保罗双年展由意大利裔的实业家马塔拉佐(Francisco Ciccillo Matarazzo Sobrinho)发起,他还一直担任双年展主席直到1975年去世。从1957年第四届开始就固定在由建筑师尼迈亚设计的双年展馆举行。圣保罗双年展也和威尼斯双年展一样,选择了国家馆与国际展相结合的方式。但与威尼斯不同的地方是,圣保罗虽然采取以国家为单位,自行策划的方式,但是圣保罗双年展并没有建造分别的国家馆,而是把所有代表国家的展区分布在一个建筑的大空间之中。这样就不会存在不同国家之间争抢有利展馆的情况,一定程度上创造了更加公平与纯粹的艺术讨论环境。圣保罗双年展的特殊性源自于它的地理位置——拉丁美洲,脱离了传统的欧洲中心,是发展中国家举办的少数极具世界影响力和声望的艺术展。

▲ 巴西圣保罗夜景

        然而圣保罗双年展的历史却更为坎坷。首先该双年展并没有受到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原因也显而易见。曾经与中国、印度和俄国并列金砖四国的巴西如今经济陷入停滞,债台高筑。巴西政府难以负担文化机构的高昂运营费用,连奥运会的文化专案都因资金问题被取消。所以圣保罗双年展的处境非常恶劣,德国卡塞尔文献展与威尼斯双年展背后的强劲政府财政支持相比,巴西圣保罗双年展只享受了不到10%的财政补助。巨大的规模与开销只能依靠私人与企业的赞助。

▲ 2016年巴西圣保罗双年展海报,主题为生存不确定性

        除了资金方面的困扰,圣保罗双年展来面临着政治局势的波动。这个矛盾在2016年达到了顶峰。2016年问题缠身的奥运会闭幕之后,紧接着就是巴西双年展。奥运会期间,巴西民众对于政府花大量税金举办奥运会,罔顾当地居民生活水平的行为反对呼声极高。当时,政治家特梅尔(Michel Temer)未经选举便自动上位,并且得到了军方支持。他罢免了当时在任的巴西第一位女总统迪尔玛•罗塞夫(Dilma Rousseff),在巴西双年展期间,数万人走上街头抗议,要求特梅尔下台。总统特梅尔还曾在2016年G20峰会上提出要取消文化部,以平衡财政赤字。剧烈波动的政治局势与政府减少的文化投入,都给巴西双年展的举办蒙上了阴影。

▲ 圣保罗双年展的第33届首席策展人

Gabriel Perez-Barreiro

        而今年巴西将迎来第33届圣保罗双年展,时间为9月7日至12月9日, 首席策展人Gabriel Perez-Barreiro希望以此次双年展为契机,重新思考双年展的组织方式,他邀请了七位艺术家,根据今年主题:“情感亲密”(Affective Affinities)创作出的7个不同展览。让我们拭目以待这夹缝中求生存的巴西双年展将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结语:上文所提到的那些知名的艺术节/展都见证带动了城市的发展。中国的艺术节幼芽也在慢慢萌发,例如由原来的戏剧节发展成当代艺术节的乌镇就是其中的先驱者,邀请了世界上著名的艺术家:艾未未、荒木经惟,达明安 赫斯特等。艺术节、艺术展作为一个连结公众与艺术,让民众享受艺术熏陶的窗口,将如何继续发展,中国是否也会诞生世界级的艺术节呢?变得尤为期待!